自己身上“不可能沒有中國的標籤”,但“所有的聯合國外籍職員都有國家的標籤”
2003年,中國的一次重大危機,促成了趙毅的重大人生轉折。
那一年,中國暴發了“非典”。當時,在原中國衛生部國際組織處工作的趙毅受命與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(以下簡稱“世衛組織”)商談增加中國職員的事情。談著談著,他把自己也談了進去——6年後,他來到了世衛組織。
2013年10月,趙毅成為世衛組織辦公廳負責中國事務的職員,並負責為總幹事提供相應的政策建議——相當於總幹事顧問。
但在聯合國組織內,像趙毅這樣的中國籍職員,如今依然是少數。
按規定,聯合國總部工作人員55%的名額由所繳會費的比例高低相應分配;40%的名額按會籍分配,即聯合國會員國都能分配到一定比例的名額;剩下的5%則按人口比例分配。
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,中國在聯合國被賦予更多的期待和更大的責任。這從中國繳納的聯合國會費增長可見一斑:1995年,中國的正常預算攤款比額為0.72%;2013年,中國繳納的聯合國會費比例則迅速增長至5.15%,超過義大利和加拿大,一躍成為聯合國第六大會費支付國。
聯合國助理秘書長徐浩良2014年接受《瞭望東方週刊》專訪時曾說,中國在聯合國官員人數總體偏少,“大概只占聯合國職員的1%”。
一把手猛增背後
從2006年陳馮富珍擔任世界衛生組織總幹事以來,中國人擔任聯合國機構的主要領導人,尤其是一把手的例子,近年來呈現激增之勢。
2006年11月9日,由中國政府推薦的香港前衛生署署長陳馮富珍,成功當選世衛組織總幹事,這也是中國人第一次在聯合國機構中擔任最高負責人職位;
2011年7月12日,國際貨幣基金組織(IMF)總裁克莉絲蒂娜•拉加德宣佈提名任命中國人朱民擔任該組織副總裁;
2013年6月28日,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正式任命李勇為該組織第七任總幹事,這是內地中國人首次擔任聯合國專門機構主要負責人;
2014年10月,中國推薦的趙厚麟當選國際電信聯盟新一任秘書長,這一組織是主管資訊通信技術事務的聯合國機構;
2015年3月,中國政府推薦的柳芳當選國際民航組織新一屆秘書長,這一組織是聯合國在民用航空領域的專門機構。
但是,僅憑這份名單,還難說中國職員這一群體在聯合國的影響力正在擴大。
聯合國前高級政務官萬經章曾於2007年撰文稱,當時在聯合國秘書處工作的中國籍職員約有200多人。但是其中100多人都是不受地域員額分配所限的技術性或服務性人員,如同聲傳譯、筆頭翻譯、打字員以及一般工作人員。而佔用聯合國地域分配名額的為60多人。
“中國在聯合國秘書處的人員也相對較少,遠遠比不上西方發達國家,甚至還不如印度或巴基斯坦等傳統人才輸出大國。”萬經章說。
不僅僅數量,在職務上中國籍職員也不佔優勢。萬經章稱,在部門分配方面,只有極少數人在聯合國核心部門工作,其餘絕大多數分散在一些技術性和服務性部門。而且,由於歷史原因,中國籍聯合國職員佔據重要崗位者更是寥寥無幾。聯合國秘書處高級職位很多,除十余名副秘書長之外,享受同等待遇的秘書長特別顧問、私人代表和聯合國相關機構的負責人總數不下半百,但中國只有副秘書長一個職位。在秘書處眾多級別較高的官員中,中國籍人員也是屈指可數。
高級職務的官員顯然擁有更大的影響力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助理總幹事唐虔曾在接受本刊採訪時稱,雖然近年來中國籍職員總人數有所增加,但是高級職務的官員卻有所減少,這一點亦得到了萬經章的確認。
委派與借調
2013年8月13日,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任命來自中國的徐浩良為聯合國助理秘書長、聯合國開發計畫署(UNDP)助理署長兼亞太局局長。由此,徐浩良成為目前非中國政府委派的最高級別的聯合國中國籍官員。
1993年,徐浩良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國際關係學院讀書時,在UNDP一個部門找到了一個實習崗位。實習結束後,他獲得了一份15天的聘用合同,之後續了15天,後來又延長到30天,再延長到3個月。通過不斷續簽短期合同,逐漸在聯合國站住了腳。
徐浩良說,當時選擇這條發展道路的中國人非常少。
唐虔告訴《瞭望東方週刊》:“我去教科文組織之前,那裏幾乎沒有中國籍官員,都是翻譯和打字員。”
正是因此,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,中國籍聯合國職員一直是以政府委派為主。
唐虔從中國教育部去教科文組織,便是經由這一途徑。1991年,中國政府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提出了一個包括唐虔在內的5人名單,推薦他們去該組織教育部門任職。
中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全國委員會的一位元官員對《瞭望東方週刊》說,2006年前,就設在教育部的中國教科文全委會所知,主要有兩種途徑成為聯合國國際職員,一是參加國際應聘,基本上是中高級職位,另一種是青年專業人員選拔,但這兩種途徑“成功率非常低”。
在中國籍聯合國職員中,有相當一部分是以借調的方式在工作——中國出錢派人赴聯合國機構工作,不佔用聯合國編制與費用。
由於既能增加中國職員,又能為聯合國節省經費,因此,以這種方式在聯合國工作的中國職員比例可謂不小。萬經章曾對他在聯合國時的這一資料作了統計:當時中國佔用聯合國地域分配員額的60多人中,中國政府借調人員達到10人左右。
趙毅的聯合國初體驗,便是以借調形式進行的。
2003年後,原中國衛生部從國家爭取到一筆資金,被用作向世衛組織的定向捐助。在資金使用上,依例捐助國是有話語權的。因此,考慮到國內某些領域需要與國際接軌,這筆捐款的絕大部分被用來“派遣借調人員”。
2011年回國後,趙毅再次申請了世衛組織的正式職位。當年10月,他成為世衛組織的正式職員,在國際衛生條例部門負責傳染病的應對,幫助發展中國家推進疫情監測能力建設。
他的這一發展道路在其同事中頗有代表性:這些借調人員中,部分人因為聯合國的這段工作經歷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航向,後來正式進入聯合國,走上了國際公務員的道路。
主動希望接收中國人
近些年,隨著中國影響力的增強,聯合國機構中的中國事務和中國元素逐漸增多,很多部門主動希望接收中國人,以幫助協調中國與機構間的關係。
作為工作的一部分,趙毅會為總幹事協調安排訪華活動,並為總幹事提前考慮“可能會見到哪些中國領導人,對方要提起什麼話題”等。
趙毅覺得,自己身上“不可能沒有中國的標籤”,但“所有的聯合國外籍職員都有自己國家的標籤”。不過世衛組織所有職員入職時都宣誓中立,雖然每個人背後都有自己的祖國,技術問題還是應該“就事論事”。比如,食品安全部門在討論三聚氰氨問題時,應從客觀公正的角度講這個技術問題該怎麼解決,在全球採取什麼措施,中國作為當事國又應採取什麼措施。
聯合國對中國職員有需求,與此同時,為聯合國這樣的國際組織工作,也開始成為諸多年輕人的職業選擇。
徐浩良說,他們招的實習生中,中國學生非常多。
一位在聯合國工作的中國職員告訴《瞭望東方週刊》,聯合國的工作競爭很激烈,她有幾位在英文媒體工作的朋友想去,但苦於一職難求。
以2012年的“青年專業人才計畫”報考情況為例。當年,聯合國共收到來自79個國家、4.1萬人的簡歷,經過篩選,向其中5500人發放了准考證。而最終筆試、面試均合格,進入聯合國初級業務官員待聘名單的人數不足100人。與報考人數相比,錄取比例大約為410:1。
(姜天晨/文)